獲得乾淨水是聯合國公約中的基本人權之一，芬市的災難雖然是全面性地影響市民，卻在其中的一些群組有著比其他人更嚴重的影響。這正正是女性主義中的交織理論 Intersectionality的體現：多重的身份就會帶來多重的壓迫，而不同的壓迫會交織和堆叠，導致災難會在某些族群中有更爲嚴重的後果。這個理論就是由黑人女性主義學者 Kimberlé Crenshaw 提出。舉例言之，一名黑人女性勞工，其實他經歷的就是三個層面的壓迫，就他的膚色、性別及社經地位。這種思考及分析，讓我們理解到身份的複雜，正正就源於這群女性的生活日常，亦有助於我們更貼近受壓迫者的處境。
水乃是生命之源，沒有乾淨的水，就直接影響生活。幾年前在美國芬琳特市(Flint)的一場嚴重食水污染事故，至今仍然危害一個城市的健康。然而, 正如所有物質的匱乏危機, 社會性的因素更將聚焦和放大弱勢族群如女性和少數族裔等身份的人們的苦難, 而這正正是女性主義中的交叉性 (intersectionality)思考所重點要帶出的。
芬琳特市鉛水污染事件
美國密歇根州 芬琳特 市位於汽車工業重鎮底特律附近，著名的通用汽車 (General Motors) 在 芬琳特就曾有大廠房。底特律汽車工業在 2008 年之後一落千丈，連帶芬琳特的人口亦一直減少，而全市更有四成以上的居民活在貧窮線之下。2011 年上任的共和黨籍州長 Rick Synder，上台即行減債計劃，包括大幅裁減消防警察人力。同一年密歇根州政府接管了芬琳特市的財政，當時已經債台高築。2014 年更加決定不再從底特律買水，自行建水管，估算在 25 年內可節省二百萬美金。不過由於水管仍未建立好，而之前的水公司又完了合作，政府決定先抽附近,和城市同名的芬琳特(Flint)河河水來使用——自六十年代停止供水之後的第一次。
由河供水之後一個月，居民已經感到不妥。他們先是發現家裡的自來水變成黃褐色、更帶有金屬臭味。之後居民開始生病，掉髮、起疹及各種過敏。當地政府收到投訴，就在 芬琳特河大加氯 (Chlorine)。此舉後來令通用汽車亦決定停用供水，擔心加了大量氯的水會令機械生鏽。
後來，檢驗單位也偵測到水中大腸桿菌、三鹵甲烷超標等警示；接著密歇根州大學芬琳特校區的檢測中，發現自來水內含鉛 (Lead)。鉛對人體有害，特別是令小朋友的智力及認知發展遲緩，行為亦會有所影響，對懷孕的婦女及胎兒亦構成危險。當時其中一名揭發事件的兒科醫生 Dr. Mona Hanna-Attisha 形容，這場是「沉默的兒科大流行」(silent paediatric epidemic)。因為兒童的健康令人擔憂，時任芬琳特市長 Karen Weaver 就此宣佈緊急狀態，形容是「人為的災難」(Manmade disaster)，及後更加將緊急狀態推至聯邦層面，聯邦政府由此介入處理。另外有近百人患上退伍軍人病，當中十多人因此喪命。芬琳特市民們自費檢驗、邀請獨立專家參與，最後證實芬琳特自來水系統已遭受污染。政府供應「鉛水」最終在 2015 年秋天揭發，事到如今芬琳特近十萬名居民就不知就裡地喝了 18 個月的超標鉛水。Dr Hanna-Attisha 等人更加遭受抹黑，說他們製造恐慌。最後州長 Synder 被控兩項故意疏忽職守罪名，而時任州健康部長則被控過失殺人，案件仍然在司法程序。
社會性因素壓迫導致鉛水危機更爲影響黑人女性基層勞工群體
獲得乾淨水是聯合國公約中的基本人權之一，芬市的災難雖然是全面性地影響市民，卻在其中的一些群組有著比其他人更嚴重的影響。這正正是女性主義中的交織理論 Intersectionality的體現：多重的身份就會帶來多重的壓迫，而不同的壓迫會交織和堆叠，導致災難會在某些族群中有更爲嚴重的後果。
這個理論就是由黑人女性主義學者 Kimberlé Crenshaw 提出。舉例言之，一名黑人女性勞工，其實他經歷的就是三個層面的壓迫，就他的膚色、性別及社經地位。這種思考及分析，讓我們理解到身份的複雜，正正就源於這群女性的生活日常，亦有助於我們更貼近受壓迫者的處境。
以芬市為例 : 芬琳特有近六成人口是黑人，至今仍然有四成人口生活於貧窮線以下，是密歇根州貧窮人口最集中的城市。美國作家 Shaun King 提出過所謂的環境種族主義 – 即是很多環境問題，特別在歐美白人為主的國家，源自貧窮及社會分隔, 很多時承受環境污染的是往往是黑人或少數族群。環境決策和政治權力密不可分, 在美國很多垃圾焚化爐都建在黑人社區，很大原因關乎他們在政治系統中的弱勢。而黑人女性在社會的地位則更為邊緣，因為經濟上無能力負擔樽裝水，她們就可能被迫一直飲用已經受污染的水。或者這樣説吧，如果芬琳特是個白人為主的城市，政府會容讓這件事拖拖拉拉這麼多年嗎 ?
芬市實際陷入一個很典型的惡性循環, 密歇根州整體經濟委靡，曾經養活大量家庭的企業同時萎縮，甚至關門。相對富裕的人口搬離，而社經地位比較低的族群沒有能力搬出，而又再吸引同樣的人口搬至。整個地區的增長不多，政府基建及社會投入就更加少，以至社會設備在這些地區更為不足，社會問題就更加嚴峻，惡性循環更加成為跨代的問題，貧窮、健康、教育問題——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美國社會學家 Matt Desmond 寫的 Evicted: Poverty and Profit in the American City，就是描述一個危機就打垮一個曾經風光一時的城市，從此一蹶不振。
問過當地的居民，雖然有不少已搬離，都表示這幾年都在換水管。污染的水管範圍影響極為龐大，可見本身以為可以減少開支的計劃，卻諷刺地成為了巨大的負擔。其中一位密歇根州人表示真的是很「羞恥」的事。而被問及估計還要多幾多年才可以解除危機，「至少要十年吧」，美國就是其他更爲富裕地方的基建措施其實也遠非理想。
十年難免也太樂觀，特別是對有哺育兒童需要的婦女的長期健康影響，可是更漫長的後遺症。芬琳特的水危機暴露了美國的基建問題之餘，也揭露出所謂發達國家的落後世界，正如「兩個美國」。同時亦展示出貧窮邊緣社群在資源問題上的匱乏及整體社會上的不公。
（作者陳希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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