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上的失效,可能一兩任總統甚至一兩個法院判決便可以逆轉;但是經過選舉動員了的政治能量卻不會因爲時間的流逝而削減,反而會轉入地下造成社會更深層的撕裂。這種撕裂,很有可能是會將政治版圖扭轉的源頭。
英國脫歐“成功”和特朗普的當選,讓許多所謂的“沉默的大多數”藉由手上的一票向他們眼中的精英發泄了一輪怒氣。但是,當一切在向選民期望相反的結果走—-正如選前那些精英的預測一樣—的時候,社會又該如何重新整合去面對選舉帶來的分歧?
英國公投脫離歐盟經已接近半年,在領頭的幾位脫歐政客一一在投票之後跳船,文翠珊這位本來衹是在内閣排名第三的前内政大臣所率領的倫敦政府至今除了一味重複“Brexit means Brexit” 一類意味不明的口號之外依然未有向英國國民交代將如何落實公投前信口所開下的政治承諾。更甚者,一些受許多支持者視爲重要誘因的承諾(比如,將原本上交予歐盟整體預算的款項投資到國立醫療系統裏)已經被政府略過不提。大洋彼岸的美國也不遑多讓,藉由中下階層白人反全球化怒火當選的特朗普食言的速度比他英國同行更快,他選舉時 “drain the swamp” 打倒他選民眼中腐朽,互相勾結的政商界的承諾,轉眼就被他將會派他在總統交接組擔任要職的三名兒女接手自己生意的消息蓋過。政策和選舉承諾的落差,本欄在選舉前(爲什麽希拉里無法拉開差距? )已經梳理過,是一種對於領袖期望泡沫化的體現,要改正過來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目前美國公民社會的反彈將如何體現亦還待兩年後的中期選舉。現在美英兩國選民必須面對的,卻是怎樣在政客跳票之後重新在已經被撕裂了的社會建立起互信和進步的力量。回顧美國自己的歷史,尤其是曾經是“林肯的政黨”的共和黨告訴我們,這絕非一個舒服或者短暫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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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特朗普到英國脫歐:“後真實時代”的現實政治
特朗普的當選,讓他許多先前聼似天荒夜談的政策獲得了美國人選票的授權得以實行。筆者對他所提倡的大部分政策雖然抱持否定的態度,卻也無法忽視這位即將就任世上最有權力者寶座的人如何將他過去半年間的誇誇其談轉化成實際施政。現實卻顯示出一個和選舉時截然不同的特朗普;和墨西哥邊境交接的高墻未開始興建便已被降格為柵欄,由“將所有非法移民(約一千一百萬人)遞解出境”到只將 “有犯罪記錄的,約2-3百萬”非法移民遞解,再由“drain the swamp” ,到在新財長任命上會見的人卻一個叫Jamie Dimon, 現任摩根大通行政總裁(在他治下摩根大通購入了直接導致08年次按風暴的投資銀行貝爾斯登Bear Stearns,並且因此被聯邦住房金融局控告),另一位則叫Steve Mnuchin,一位前對衝基金經理及高盛合夥人,而且曾經為索羅斯工作的銀行家二代。
種種跡象皆顯示,那些渴望特朗普會將舊有建制打破的平民百姓從這位富商得到的會是失望居多。就如那些渴求借脫歐將英國帶回日不落帝國年代的英格蘭人一樣,得到的必爲政治泡沫爆破後的碎片而已。英國人在過去幾個月,便是獲得了近距離目睹倫敦政府手忙脚亂狼狽相的“幸運兒”。但是,對於一次政治活動—不論是公投還是總統選舉—具有不合理期望,然後承諾在嚴酷的現實政治前崩潰對於國家長遠的分裂更爲大。政策上的失效,可能一兩任總統甚至一兩個法院判決便可以逆轉;但是經過選舉動員了的政治能量卻不會因爲時間的流逝而削減,反而會轉入地下造成社會更深層的撕裂。這種撕裂,很有可能是會將政治版圖扭轉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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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遺棄的少數族群在被政治動員後對政治體制的反噬


作爲一手廢除奴隸制度的林肯總統所屬的共和黨,在美國内戰(1861-1865)結束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黑人投票首選。但是,今日的共和黨已經完全面目全非;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們獲得的非裔美國人選票自從1936年已經不超過四成,在1964年的民權法案經由民主黨總統約翰肯尼迪之手通過之後,更是從未高過15%。這都得益於内戰以來第一位來自南方的總統,第二十八屆(1913-1921)總統民主黨人威爾遜(Woodrow Wilson,左圖)對於黑人族群的政治動員以及當選後的遺棄。威爾遜在許多方面,比如美國工人權益以及反托拉斯法等等的進步確實大有貢獻,但是他對於美國的種族政策絕對是負面的。他在選舉前擺出的姿態引領了包括W.E.B. Du Bois (美國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的創建者之一, 右圖)
等的黑人領袖的支持,而順利獲得了白宮之匙。但是,威爾遜上任之後的本色盡顯,華盛頓特區聯邦政府内原本内戰結束後所破除的種族隔離政策馬上被重新樹立,從洗手間到食堂,有色人種和白人都被分隔開。而且,在他被一位黑人平權領袖Monroe Trotter質問時,更有“隔離政策是為了黑人福利着想”這樣就是在1914年也是非常不禮貌的回應。這掀起了本來已經在萌芽中的黑人民權運動的反彈,於是,在緊隨威爾遜之後三位共和黨總統(尤其是1929年上任的胡佛)都有意忽略日益無法調合的種族問題的情況下,共和黨種下了現今被少數族裔摒棄的遠因。今日2016年民主共和兩黨各自對於全球化引起的城鄉分歧和貧富懸殊的忽略,恐怕不比當年共和黨對於3K黨視而不見并且希望將黨“洗白”作爲對於種族問題的回應高明得了多少。
在歷史長河中,四年一度的總統大選不過一日之長短;投了票予特朗普去打倒建制的憤怒並不會因爲特朗普的背信而消失,同樣地,被特朗普所冒犯的弱勢群體神經也並不會因爲希拉里的落選而消停下來。在民主制度下,選舉不僅僅是一場黨派的交鋒而已,它代表了社會作爲一個整體賦予了政府權力去推動進步的過程。如果總統特朗普無法帶來改變和進步,最終受到最大傷害的唯有矛盾日漸激化的美國社會而已—-當然,腰纏萬貫的總統特朗普在不在乎這個,就不在本文討論範圍當中了。
(原文刊於Yahoo奇摩,作者尹子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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