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特朗普和英國脫歐這些標準的後真相政治運動無法也不願兌現承諾,卻反而更為在經濟上右傾的軌跡可見,將問題本地化只會讓民主制度一步步被越發尖銳和二元化的矛盾以及隨之而來的政治期望“泡沫化” 所腐蝕。在全球化管治的步伐跟上經濟整合的速度之前,已發展國家的政治生態都將會被這些二元化所霸占。
今年,單憑鄉野身份認同推動,不問事實和後果的政治運動已經在英美城市人錯愕的眼光中成功顛覆了兩次足以撼動國本的選舉。後真相政治是全球化失敗者反抗建制所釋放的政治能量的總合,但是這些運動本身不過是全球化經濟缺乏跨國管治下民主制度的過敏反應,本身並無法解決享受著全球化果實的城市菁英和被時代揚棄的低技術工人及鄉野地區的矛盾,反而是將衝突封入本地化的死胡同而已。從特朗普和英國脫歐這些標準的後真相政治運動無法也不願兌現承諾,卻反而更為在經濟上右傾的軌跡可見,將問題本地化只會讓民主制度一步步被越發尖銳和二元化的矛盾以及隨之而來的政治期望“泡沫化” 所腐蝕。在全球化管治的步伐跟上經濟整合的速度之前,已發展國家的政治生態都將會被這些二元化所霸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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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總理倫齊的尷尬

這樣的二元衝突的本地化最明顯的莫過於將經濟整合進行得最徹底,同時反彈苗頭亦燃燒得最盛的歐盟。本週末將會舉行的義大利憲法改革公投可以看成之後十二個月歐洲各國(荷蘭,德國和法國)大選的風向標之餘,亦是一個極爲值得觀察的樣本;歐洲一體化的經濟步伐遠遠超出於歐洲國家政治體制的負荷,於是本周末一個原本不過是關於一項枯燥乏味的憲法改革公投,卻在二元化的背景下成爲了繼英國脫歐之後,另一個歐洲大國民意對歐盟的審決。
總理倫齊早早在就任時已經將自己的總理職位賭在這個本身實用性相當可疑的憲法改革之上。今次公投重點在於改革意大利自1948年二戰結束後訂立的議會規則,將原本職能以及權力均等而且同樣由普選產生的衆議院和參議院議政系統改革,令到參議院的權力大幅下降,以及將該院改為由州議會和總統任命制而非普選所得。這個獨特的議會立法系統原本的作用在於防止另一個墨索里尼的出現。現有憲法體制要求,任何議案都必須有雙方的同意方可成爲法律,一旦憲政改革成功,意大利議會將僅僅在幾個重要,如憲政改革和選舉制度等等的政策框架需要兩會同意,反倒是令意大利議會的民主認受性下降了。因此,對於此次的公投,其實意大利普遍政壇中人,比如前總理Motti,以及倫齊黨内一部分的反對派都並不同意。
在民調中,這次公投也普遍遭到反對,尤其是未有從倫齊的經濟改革得益的南部對於這次變相大選的反應尤爲負面。原因無他,南意大利像許多歐洲其他地方一樣,一些植根已久的低端工業近年飽受來自歐盟以外的廉價傾銷所打擊,對比起外國低端工業產品(比如鋼胚以及鋼筋)的低廉生產成本,意大利許多的工業因爲無法在成本上競爭而受到巨大的衝擊。來自歐盟執委會的數據顯示,雖然歐盟佔全球10.4%的鋼胚產出,為僅次於中國之後的第二大出產經濟體,但是對比起排名第一的中國完全無可比擬:在2015年中國出產了超過全球總產量一半。根據統計,光是中國生產過剩的鋼胚數量(大概三億五千萬噸)便已接近歐盟平均年度產量的兩倍。在2015年一月到十一月之間意大利的鋼胚產出更是僅次於德國位居第二,可想而知,對於在南部的意大利人來説,民粹反全球化的五星運動黨的吸引力和特朗普對於美國“鐵鏽帶”的吸引力是何等的相近。在地區主義極爲深厚的意大利,這種反建制的情緒蔓延的速度更是不容少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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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歐盟國家逐一陷入兩極化漩渦的第一塊骨牌?

作爲英國脫歐公投之後歐洲國家的第一次重大投票,本周末的憲法公投本身對於意大利政制的影響已經不是重點;重點是,倫齊一旦公投敗走,並且依照承諾辭職對於歐元區、歐盟,以至整個歐洲有多大的經濟和政治影響。短期之内,意大利政局倒也不一定會有翻天覆地的轉變。倫齊如果履行承諾辭職,的確對於意大利艱難的經濟改革日程將會有相當大的影響,但是政權轉變到另外一個由技術官僚組成的内閣對於意大利來説也不是第一次了,2011年前總理貝盧斯科尼辭職後莫迪(Mario Motti)所組成的内閣便是先例。對於歐洲以及意大利最大的挑戰,卻是2018年初的大選。一旦倫齊所率領的聯合政府被前總理貝盧斯科尼所帶領的意大利力量黨(Forza Italia)甚至更為激進的五星行動黨所取代,意大利便有可能走上脫離歐元區之路,並且為歐洲其他同樣疑歐的民粹運動和政黨注入了極大的鼓舞。但是,正如現在正一點一點地把先前公投時承諾食言的保守黨以及特朗普一樣,這些疑歐派的許諾總是和現實政治有一個巨大到有詐騙嫌疑的鴻溝;比如疑歐派一貫以脫離歐羅讓貨幣貶值從而重新獲取出口競爭力的説法,去獲取一些教育程度比較低並且覺得深受其害的藍領支持當然無往而不利,但是事實是無論將來的里拉如何貶值,意大利的勞工成本以及營商的成本相對起東方的發展中國家始終高企。當然,支持這些政黨的選民在下次大選可以改爲票投在野黨,但是届時政黨的許諾衹會比先前更爲誇張,市民對於民主制度的信任亦會一點一點地下降。要避免這樣的死亡螺旋,靠政府去糾正國家經濟的根本性問題以及改正路向是一條路,但是一旦選民對於政府的信任和耐性被磨蝕,改革的路定必漫長而痛苦。
其實,歐盟的問題目前尚屬於可控範圍内,有歐盟這一個不完全的跨國管治架構,如果作爲核心的法德兩國決意推動改革以及帶頭將更多權力上載到歐盟機關裏發揮資源分配的作用,歐盟成員國整體的經濟效率可以比現在好得多。衹是,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感性壓倒理性似乎是大部分選民的選擇。
(原文刊於Yahoo奇摩,作者尹子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