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多年以來給予英國的讓步,不勝枚舉。就是在倫敦政府決議脫歐之前,卡梅倫政府都有在布魯塞爾獲得空前讓步的先例。但是這一切都將到此爲止了。在對於過去光輝歷史的意淫中,英國將領導歐洲的地位拱手讓給巴黎和柏林甚至布魯塞爾,從帝國回歸島國。
英國脫歐的最後一幕,在保守黨政府和歐盟各國領袖同意延長脫歐協議僅數個禮拜之後開始;1973年以來,聯合王國通過加入歐洲共同體的方式將前帝國的影響力延續的實驗,將徹底走進歷史。脫歐引致的混亂導致一次又一次的政壇動蕩除了讓是文翠珊本人,以至整個英國政府在國際上的聲望掃地,内亂本身亦是英國人從來未有就後帝國時代的聯合王國應在世界上擔任什麽角色的反映。根據歐盟里斯本條約第五十條,英國本應在提出啓動條約的兩年之後,即已過去的三月二十九日脫歐。但是,在歐盟並無讓步空間,而英國國會依然混亂不已的情況下,倫敦政府被迫向歐盟領袖懇求延長脫歐條款的期限到今年的六月三十日不果,失去耐性的布魯塞爾,只肯有條件地延長至五月二十二日。如果文翠珊政府無法在本周以内讓她的脫歐協議通過,此限期甚至會縮減至四月十二日。目前下議院針對各種“脫歐方向”的投票,不過是兩黨各自整合黨内鷹派,黨爭的延續,對於英國的將來路綫基本上影響不大—脫歐不論軟硬都是一個英國自我矮化成窮版挪威的過程,分別不過是有多窮而已。在下議院兩大黨加上歐盟方面都無逆轉脫歐的理據下,曾經是和法德比肩的歐洲强權,倫敦政府讓民粹鄉願凌駕理性考量造成的脫歐鬧劇,開始走向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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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脫歐:從帝國回歸島國
爲了挽回日不落帝國衰敗的頹勢,權宜之計下加入歐洲共同體,並從此在歐洲整合上扮演一個不情願的領袖角色的這一段歷史,就算脫歐的形勢可以逆轉,已經徹底劃上句點。偉大的邱吉爾戰後看到的大不列顛和英聯邦是比肩美國,共同栽培將來“歐洲合衆國”的强權;1955年,當時的英國財長Rab Butler在西西里島的墨西納和法德比荷盧意等六國領袖討論建立單一市場等歐盟今日基礎後,指歐陸六國的想法不過是反芻 “考古發現”而已— 英聯邦體系當時依然是世界上最大的貿易區,英國和英聯邦的貿易佔總額的一半,而向歐盟六國則僅僅是五分之一。但是在印度,馬來亞等殖民地相繼脫離英國掌控,聯合王國財政狀況惡化,而在1956年蘇伊士危機插手中東後甚至惡化到必須懇求美國允許國際貨幣組織施予援手之後,倫敦政府第一次看到了帝國的夕陽。1961年第一次申請加入歐盟前身歐洲經濟共同體前的英國保守黨首相麥美倫(Harold Macmillan) 是如此說的,“對於同儕,此刻我們是一個除了出口貿易之外一無是處的國家(we are a country to whom nothing at this moment matters except our export trade)“。而歐洲經濟共同體,正是六國綜合1955年墨西納會議成果,在1957年簽署羅馬條約所組成。跌跌撞撞的英國,70年代,聯合王國的外號是 “歐洲病夫”—- 雖然73年終於入歐成功,年度赤字卻達10%以上,27%通脹率,幾乎可以病入膏肓來形容的倫敦政府1976年還是個要向IMF求助以避免債務違約的國度。除了通過歐盟市場的紅利以及戴卓爾夫人的改革,八零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英國短暫加入歐洲匯率機制(European Exchange Rate Mechanism)將英鎊與歐洲貨幣單位(European Currency Unit, 歐洲一籃子貨幣的計量單位,包含當時大部分歐盟成員國貨幣)挂鈎,終於將聯合王國經濟導回正軌。同時,政治上得益於冷戰時期的歷史機遇和戴卓爾夫人的領導,八零年代起英國重新找到定位,在歐盟内充當美歐之間溝通和經濟發展的橋梁—當時的首相戴卓爾夫人縱是對布魯塞爾的權力深痛惡絕,也無阻她推動歐洲單一市場,通過更深層次整合歐洲平臺讓聯合王國獲利。歐盟成立以來其中一個重點原則,本來就是一個可以讓成員國影響力通過集體整合獲得槓桿加乘的機制。通過歐盟,英國在世紀之交是與法德比肩的歐洲强權— 彼時德國還在經濟泥潭中掙扎。比方說,今日歐盟的共同安全與國防政策(Common Security and Defence Policy,簡稱CSDP)正是98/99年英國貝利雅政府以及法國希拉克政府以成立“危機應變部隊” 以及“歐盟參與全球防務的憑據”等作爲戰略目標共同策劃和推動的。當然,前首相卡梅倫的2016年脫歐公投改寫了這一切:由當初過分托大,決定利用一次設計粗糙的脫歐公投堵住2014年大選中大放異彩的英國獨立黨勢頭一刻起,聯合王國錯誤地讓國内對於依戀過往光榮的天真蓋過對國家在世界定位的理性思考。及後文翠珊政府的急躁,則讓聯合王國在錯誤和分裂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窩裏鬥的聯合王國,再無大國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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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脫歐,而非是否脫歐
在甚至無法獲得足夠支持去舉行第三次“Meaningful Vote” 去繼續文翠珊政府再一次就她已經在下議院兩次大比數被否決的,換湯不換藥的脫歐協議提案之後,文翠珊政府提出讓下議院自由提出脫歐方案並且作出無法律效力,即結果為内閣無義務接受的投票。這個舉動,一來是受黨内硬脫歐派鉗制許久的文翠珊政府背水一戰希望能借力打力迫使黨内團結一致支持她的脫歐協議提案 ; 實際上這一方面似乎有一定的成效,硬脫歐派大將Jacob Rees-Mogg已經鬆口,在推特上指出情況似乎是“文翠珊方案”或者不脫歐。鬆口的原因無他,硬脫歐派原本期待文翠珊在脫歐實行之後禪讓予鷹派繼續和歐盟周旋,讓保守黨硬脫歐派把持政權的計劃,本來就是鷹派唯一的奪權之路。而如果讓反對黨得以收割脫歐政治光環,比如説在文翠珊要求短暫延長脫歐限期之後,一直在脫歐議題上含糊不清的工黨主席郝爾斌忽然清醒,馬上通過發言人表示將不會同意更長的延期,而將會是接受文翠珊方案之餘,和其他黨派的聯盟一起同歐盟商討一個以關稅聯盟或者“挪威模式”加單一市場為基調的自貿協議—-這一類的嘗試通過,保守黨的頹勢將不可挽回。下一次的大選,輿論主導權將毫無疑問落在“落實脫歐方向“的工黨一方。英國脫歐,是一個方法的爭議,並非頗大部分選民所想的終止與否。而和倫敦政府的困倦相對應,談判桌另一端的歐洲的態度更似是等無可等。由於歐盟今年度將會迎來新政治周期的開始,布魯塞爾和各成員國毫無疑問地將新歐洲議會選舉以及緊接著的歐盟七年預算談判放在英國之前。由此,對於文翠珊的延期要求,布魯塞爾“還價”至最多到五月二十二日,即判斷英國必須參與歐洲議會選舉與否的最後期限。根據歐盟法,如果英國到在二十三到二十六日的歐洲議會選舉期間依然是歐盟成員國的話,就必須要舉行選舉。參與選舉意味著不但即將離開聯盟的英國將非常尷尬地,參與推舉歐盟立法架構内最具主導權的機構歐洲執委會的主席過程,更有機會影響到至關重要的歐盟七年預算的決議。受里斯本條約所授權,自2014年起,歐洲議會選舉除了是爲了選出歐洲議員以外,亦是讓黨團推舉各自的候選人,並由最多席數的黨團獲得推舉歐洲執委會主席人選的資格。在今年歐洲主要黨團都大幅衰退,中小黨團包括馬克龍的共和前進黨崛起的情形下,歐盟各國並歡迎更多變數。而歐盟法亦規定新的歐盟七年預算,在歐洲議會組成和執委會提出草案之後必須再由所有成員國一致同意先可以落實。歐盟方面顯然不可能繼續讓英國繼續參與這個過程。
歐盟多年以來給予英國的讓步,不勝枚舉。就是在倫敦政府決議脫歐之前,卡梅倫政府都有在布魯塞爾獲得空前讓步的先例。但是這一切都將到此爲止了。在對於過去光輝歷史的意淫中,英國將領導歐洲的地位拱手讓給巴黎和柏林甚至布魯塞爾,從帝國回歸島國。
(原文刊於信報,作者尹子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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